山里的云

来源 :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纪委| 浏览量 : | 发布时间 :2020-05-16 07:54:44 | 【 打印正文 】


初遇澜沧江畔群峰的云,是在飞机上。透过舷窗远望,目之所及皆铺满浓密的云团,没有一丝缝隙,层层叠叠,绵延到天的尽头,像约好了似的,不吵不闹,如山似丘。远处偶尔泛起几多云花,偶尔又腾起几丝云气。机身四周,是巨大的云朵,像奶油,也像开在天空里的雪莲。飞机掠过,惊醒沉睡中的云团,它们轻轻翻了翻身,又不动了,享受着上空漫无边际的蓝。我无数次回头看那被飞机打扰过的云朵,它们仍挂在那片天空上,久久而深情地,拥抱蓝天,凝望大地。机身一斜,一头撞进大块乌云里,浓云把飞机裹了个严严实实,窗外顿时暗昏下来,如同在黑漆漆的隧道里穿行。飞机缓缓下降,机身两侧云花儿翻飞,好一阵,才冲出云海,只剩散云飘飘。俯瞰群山峻岭,其间云海翻涌,汹涌澎湃,从一个山谷滚滚而驰流向另一个山谷,气势磅礴。

天蒙蒙亮,行驶在纳板河流域的山林间,车与云俱在山间绕。温润的云,从天上飞到山上,又从山头落到眼前。路细弯急,一边是山,一边是渊。车子走不快,只能在云雾间蠕动。悄悄打开车窗,风便立刻把云推进来,带着凉,带着露,亲昵地拥抱车里的每一个人。于是人会不由自主地大口呼吸,抛出多日集藏在胸底的污浊与废气,顿时便畅快多了。如若前一日恰巧下过雨,一切都是潮湿的,云朵里混着泥香和茶香,直入肺腑,幽香绵长。把手伸出窗外,便与万千水滴握了手。它们清凉、细腻,像爱笑的傣家少女,是极温柔的,坐在这漫山碧绿间,给进山上送来最高礼遇。朝阳缓缓冒出,晨光倾泻至无尽的绿林之上,云雾便缓缓散去,不惊不扰,依然素雅。

白日里,若无风雨,山里的天空碧蓝如洗。仰头看,像是谁扯了几缕棉花糖,将其牢牢粘在蓝色画布上,一动不动。山高天低,有时棉花糖没挂牢,掉落在半空中,仿佛一伸手便能牵住。它们洁净得没有任何杂质,却也白得并不死板,蓬松憨厚。望久了,眼酸了,云朵还是极慵懒,像是趴着睡了许久的孩童,不忍唤醒。有风的日子,和风一路驱赶零星的白色云翳。云朵极顽皮,一路嬉笑一路打闹,无休止地变换模样。风是什么样,云便是什么样。当然,山里的云,并不总是敦厚温和,偶尔也有些脾气。上一刻钟还是万里晴空,转眼间团团黑云便不知从何处涌来,挤挤挨挨盖满头顶。霎时天昏地暗,闪电就从那厚重的云层中突然曳出,沉闷的雷声紧接着从黑云里滚滚而下。风也总爱在这时候显显身手,使尽力气,一个劲地吹。树枝乱舞,吹飞到半空中,又急速掉落下来,满地都是。云越积越厚,遮住了天和山,不透一点光,除了闪电一晃外,几乎伸手不见五指。大雨倾盆而下,砸在遮阳棚的铁皮上“啪啦啪啦”作响,紧接着房屋的各个下水口流出了道道飞瀑。多则半个小时,少则几分钟,风弱了,雨停了,黑压压的天空突然裂开一个窟窿或一道缝隙,阳光便急不可待地倾泻下来。一时间竟不知,云和阳光,谁是主角。

黄昏时分,落日总爱端坐在云层之上,藏锋芒于大悟,轻轻涂染山顶的云朵,彤红、金红,油光亮丽。余晖深情款款,给青山也着了色彩。群峰间云霞萦绕,多了几分庄重,添了几分优雅。沈从文先生在《云南看云》中写到,“云南的云似乎是用西藏高山的冰雪,和南海长年的热浪,两种原料经过一种神奇的手续完成的。色调出奇的单纯。惟其单纯反而见出伟大。尤以天时晴明的黄昏前后,光景异常动人。完全是水墨画,笔调超脱而大胆。”如先生所述,山间傍晚的云,颜色、形状、风度,都实在动人。再晚些,启明星挂了起来,红色云层中流淌着淡墨,沉静内敛。渐渐地,暮色苍茫,山顶云霞暗红。苍蓝的天空下,山里人家的灯火,星星点点亮了起来,墨绿的群山多了几分跳动的色彩。皓月当空,天空变得深蓝,云儿轻轻流动,一会儿遮了月亮,一会儿挡了繁星,舒心自在,却又满是眷恋。

山里的云,掠过沧海桑田,走过铮铮岁月,飘逸、洒脱。愿看过云卷云舒的人,一如山里的云,少一分执念,少一分欲望,自在随心。(范松梅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