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的土基房

来源 :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纪委| 浏览量 : | 发布时间 :2020-07-09 10:20:19 | 【 打印正文 】

村口那间土基房已经没人住了。坑洼的入户路上落满了树枝和枯叶。

屋外,几棵尚小的番石榴树和零星的野花奋力想从杂草中探出头来,提醒过往的路人它们的存在。

这是村里最后一座土基房。自脱贫攻坚号角吹响,乡村振兴战略实施,村村寨寨群众逐步摆脱贫困,渐渐走向富足。村里那些鳞次栉比的土基房在日渐红火的日子里快速消失成为历史,也成了人们回忆艰苦过往时的谈资。

土基房承载着一代人艰苦奋斗的记忆,也见证着家乡经济发展的历程。在我儿时的记忆里,我家也有座土基房,我的父辈曾在那里生活。

在那座质朴的老宅里,父辈们在土基房粗糙的墙壁下,简单的桌凳上,聆听爷爷奶奶的教诲、思考过人生、打包过行囊。土基房曾在风雨中目送他们远行,又曾在夕阳下迎接他们风尘仆仆地归来。

那个时代,物质生产条件有限,爷爷奶奶集全家之力日挖黏土,夜拓土基(有的地方称为土坯),只为盖一间能够遮风避雨,延绵子孙的安身之所。

在缺乏先进工具的70年代农村,要建一间土基房是个浩大的工程,好在爷爷奶奶孩子多、乡邻四里亲如一家,一座两层约莫一百来平的土基房,经过几个月的披星戴月,灰头土脸,终于在亲朋好友的眼前,承载着一家人殷切的期望落成了。

冬暖夏凉的土基房内,热闹着乐观生活的一家,爷爷奶奶对未来有着幸福的规划,在一家人起早贪黑的辛勤劳作下,粮仓满了、瓜果堆满墙脚。自己吃不完的,爷爷就挑到集市上卖,换回来石灰和水泥。于是,家里粗糙的墙壁粉上了洁白的石灰,墙面比先前光滑多了,风化石胶泥土地面变成了水泥地,那个美,母亲说睡着都会笑醒。

土基房在缓慢流淌的时光里,静静守护着日日辛劳的爷爷一家,默默守望着屋檐下日渐兴旺的日子。

后来,村里来了外地老板,请了技术师傅,开了砖厂。冒着浓烟的火窑不断吐出火红的砖块,红砖碰撞摩擦发出“锵锵”声,悦耳无比。

村里的土基房在这动听的红砖碰撞声里被相继拆除,取而代之的是一间间显着淡淡红色的砖瓦房。屋外红砖砌起的围墙笔直挺拔,看得父亲心生向往。

在这个闭塞边远的地方,年轻人有使不完的力气和无尽的智慧却无用武之地。勤劳卖力的劳动总换不了满意的回报,父亲和叔叔们决定外出闯荡,立志也要闯出一间耀眼的红色砖瓦房。

临别时,父亲回眸凝望,沧桑的土基老屋慈祥地伫立在那里,宛若年迈的长辈在给予即将前去冒险的孩子最为温暖的鼓励。

蜿蜒曲折的山路上,汽车卷起滚滚尘土,家乡的土基房在父亲背后的尘埃中若隐若现,火红的砖瓦房在前方,在父亲美好而倔强的梦里。

父亲没有辜负他的梦想,在他闯荡归来的那个春天,老旧的土基房完成了它的使命。

在烈日下一阵阵腾起的黄灰中,土基房拆了,“锵锵锵……”红砖摩擦的动听歌谣唱到了我家门前,没过多久,挺拔的红色砖瓦房就立在了土基房曾经伫立过的地方。

那时村里还有很多土基房,在挺拔的砖瓦房对比下,土基房总显得有那么一丝窘迫,但在这个偏远的山村,要建盖一间像样的砖瓦房谈何容易!

参差的房屋仿佛诉说着一家与一家差异化的发展。大山外飞速发展的经济如天空闪亮的星星,让深山内的人们充满幻想而又难以企及,少数富有闯荡精神的年轻人外出,带回来的却也仅够一家人短暂的生活改善。

后来,那条通往大山外面的土路被改直并铺上了柏油。政府招商引资,山外的商人看准山里肥沃的土地和淳朴的民情纷纷涌入。

种瓜、种药、养鱼、养虾,他们带来了新技术、带来了新理念,山沟沟里的经济活了,年轻人不必远行就可在家门前以已经“开窍”的脑子和充沛的体力换取不错的报酬。部分学到了技术的年轻人,还从老板那里“辞职”,出来自己开办养殖场,当起了致富带头人,带领乡亲们共同富裕。

现在,砖瓦房变成了楼房、楼房又变成小别墅。土基房成为了人们忆苦思甜的记忆。好日子还在党的好政策下、在人们勤劳的双手里被继续创造。

再次路过村口,夕阳下,那间早已没人住的土基房仿佛在沉寂中呐喊,颓坯的墙体散发着暗黄的光,一扇褪色的木门歪斜着挂在墙上,静静等待一场风雨结束它辛劳的一生,碎瓦零落在墙角,蚂蚁在上面堆砌着家园,这里的一切,正随着时间静静与我们告别,就如同过去那段艰苦的岁月,被时代发展的洪流,冲向遥远的昨天。 (陶玲红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