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要过农历狗年春节，可以回远在几百公里外的家乡与年迈的父母做短暂的团聚，由于兴奋，致几夜未能深眠。

昨夜，在朦胧中，母亲慈爱的脸庞忽地浮现在我眼前，我不由自主地轻轻唤了一声：“阿妈……”

冥冥中，母亲端坐草墩（家乡用稻草编成的一种凳子），正一针一线在仔细纳给我做新鞋的千针底。

看着稍有点泛黄，用于做鞋底的粗布，在母亲巧手的纳制下，远看针脚密密麻麻、星星点点，似乎毫无规律，但凑近仔细看，那针脚并不杂乱，一针一针，如接受检阅的士兵，纵向看、横向看、即便是斜向看，也都排列齐整，堪称一件完美的艺术品，可见母亲给我们姊妹做鞋子，是在用她朴实认真的心在做。

我孩提的时候，由于文革政策的偏差和自然灾害，家里及其困难，父母亲虽起早贪黑，辛勤劳作，也无法让家里有余钱，过上吃饱穿暖富足的日子。

我父母生养了我们兄妹五个，我排行老大。记得上小学的时候，每当学校放假，父母出门做农活时，就会叫上我，带着会走路“跟屁虫”似的弟妹，到田间劳作。因为我年纪尚小，父母只会派给我力所能及的事做，如䒵草、摘蚕豆、捡粪割草等轻活。

每当出去做农活前，母亲每次都不厌其烦地叫我换上已经补了好几次的旧布鞋，把过年才穿上的新鞋子换下来洗干净留着，等开学了再穿。

母亲没有文化，但她在有文化的外公熏陶下，对“诚信、礼仪、仁孝，勤俭”等知之甚多，经常给我们姊妹几个讲孝道，勤俭持家等传统故事。

母亲是一位勤劳闲不住的人，平日里除了身体实在不舒服，她基本都会早起，程序式地做着生火、热洗脸水，喂鸡、喂猪等家务。时间差不多的时候，母亲也会把睡梦中的我和已经上学的弟妹叫起床，为妹妹梳洗，招呼我们吃早饭，说是吃早饭，其实就是吃点昨夜睡觉前，埋在还有余温火塘里，我们叫烧洋芋或烧红薯的简单熟食，偶尔能吃上一顿用自家生产的粗麦面，经过“酸面头”发酵后做成的发面粑粑，那就是很奢侈的享受了。

记得有一年腊月的一天早上，我背起书包高高兴兴、蹦蹦跳跳去上学。

到学校后，由于还没到上课时间，我和同学们就一起玩耍，在嬉戏打闹中，突然一个同学哈哈笑了起来：“快来看，平安（我的乳名）卖‘姜巴’了……”

我随着他的眼神望去，原来是我的大脚拇指已把那双快穿了一年，母亲为我精心缝制的布鞋，硬生生“拱”了一个洞露在外面。我们那里的孩子都把这叫做“卖姜巴”，有嘲笑鞋子烂穷的意味。

我很尴尬，并没有与他们解释，悄悄退出了与他们的嬉戏。

放学回到家后，我心里很委屈，眼里噙着泪水，吞吞吐吐和母亲说了同学们嘲笑我鞋子通洞“卖姜巴”的事。

母亲慈祥的脸，一下变得严肃起来。沉默了许久，她伸出粗糙但温暖的手抚摸着我说：“平啊，现在生活困难，爹妈没能力给你们姊妹经常换新鞋、穿新衣。你们要好好读书，等将来长大了，有本事了，到城里工作，穿皮鞋、穿棉衣。”那时未见过皮鞋，不知穿皮鞋是啥滋味。

也许，这是母亲一句不经意安慰我的话，但这句语重心长话，从此便成了我奋发的动力，奋斗的目标，

如今，我的祖国经过改革开放，国家富强了，人民可谓富足了，真正过上了不愁吃穿的小康生活。我也真的实现了母亲的期盼和我儿时的梦想，到城里工作，穿上了梦寐以求的皮鞋，但总觉得皮鞋没有母亲做的布鞋暖和、自在、舒服。

现在，每年过春节回老家的时候，我都会给年迈，为我们兄妹操心了一辈子的父母带回去各式各样的鞋子。

这个时候，父母总会说：“那么远的路，下次不要带了，现在日子好过，物品丰富，到处都买得到，你们就不要从那老远的地方带回来了。”

母亲会说：“你爹还是喜欢穿布鞋，你买给他的北京老布鞋，旧了都舍不得扔了。他说皮鞋虽然好看、耐穿，但有点硬，没有布鞋舒服。”

是啊，如今母亲已是85岁高龄的老人，她已经不能再为我们兄妹和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父亲，做那一双双当地人叫做“狗牙边”、“毛边底”，如艺术品一样的粗布鞋。但我总觉得，如果没有母亲的那粗布鞋，没有父母亲的悉心教诲，我也许不会走到今天。（勐海县纪委  汪体祥）